引子
武軍把車停在海邊一片茂密的槐樹林的邊緣,搖下車窗,濕咸的海風一下就灌進車里,這讓他清醒了很多。他習慣性的點上一支煙,半躺在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武軍是港灣自動化公司的銷售經理,最近他遇到了一件煩心的事。
A企業是一家鋼鐵企業,港灣公司的老客戶,原來每年的訂單都在200萬左右,合作一直比較愉快。可自從今年過完年以后,港灣公司在幾次招標中都敗給了本市的另一家剛剛成立的自動化公司——鴻海公司,這讓武軍非常窩火。經過側面了解,武軍得知鴻海公司的老板趙剛與A企業的設備副廠長宋廠長是大學同學,還是上下鋪,關系自然非同一般。
與A企業合作的這幾年里,武軍一直是仰仗機動科長張少文的鼎力支持。張少文與武軍不但是同鄉,而且還是非常投脾氣的死黨,經常在一起打麻將、釣魚。武軍這些年在張少文身上花了不少錢,無論是逢年過節,還是房子裝修、外出旅游,武軍總少不了要打點一番。去年張少文孩子得了重病,武軍二話沒說開車就拉他們一家去了北京,在301總醫院住院期間,武軍忙前忙后的陪了兩個多禮拜,末了還把幾萬塊錢的賬都給結了。這件事讓張少文感動的痛哭流涕,他在一次喝酒時摟著武軍說:“好兄弟,只要我張少文還在這個位置上,誰也別想把自動化這一塊拿走”。
張少文的頂頭上司就是設備廠長宋海。宋廠長大學的專業是冶金機械,所以前兩年關于自動化方面的招標會他很少參加,即使參加也基本都只是走個過場。由于有張少文撐腰,武軍與宋廠長只是吃過幾次飯,并沒有太多深交。可自從今年過完年以后,宋廠長不但每次招標會必到,而且還一反常態的親自主持。以前參與評標的評委基本上都被武軍給拿下了,都是和他一個鼻孔出氣兒的,可自打宋廠長親自主持招標會以來,就把原來的評委都給換了,這招“釜底抽薪”可是個絕殺,港灣自動化公司和張少文也由此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武軍突然之間感到有一絲疲憊,他非常清楚張少文和自己現在的處境。
前兩天和張少文一起喝酒時,張少文還把宋海給大罵一通,說宋海太陰險,太攬權,壓得自己都喘不過氣來。武軍非常理解張少文的難處,也沒有過多的去給他壓力,他總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從鴻海公司手中奪回A企業這個客戶是遲早的事。十幾年職業生涯的磨練造就了武軍不服輸的性格,也正是這種性格成就了他輝煌的業績。在武軍看來,沒有永遠成功的對手,再強大的對手也是有弱點的,只要發現了他們的弱點,就可以在他們得意忘形的時候給他們致命的一擊。
謀劃
武軍用手機給張少文打了個電話,約他晚上7點到天天漁港吃飯。
今天,張少文沒有像往日一樣愁眉苦臉的,而是顯得很開心。一杯白酒下去,張少文說:“兄弟,下個月又有一個標,200多萬,咱們可不能再輸啦。”武軍笑著說:“我憋悶了很久了,該是收拾鴻海公司的時候了,今天我就是和大哥商量這件事來的”。 張少文遞給他一支煙,興奮的說:“上個月我們的一把手調到股份公司當副總了,本來宋海一直盯著他走后留下來的這個空缺,可集團公司卻從其他下屬公司調過來一個姓董的廠長,讓宋海郁悶了好幾天。聽說宋海也在加緊活動,下一步不是去總公司機動處當處長就是到別的廠當一把手,這個標應該是他主持的最后一個標。我看這可是天賜良機啊!”。
武軍把身子往后仰了仰,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哦,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絕對不能錯過。能搭上董廠長的關系嗎?如果有董廠長幫忙我們就有戲”
“我這兩天想了,還真有個關系。董廠長是靠集團公司王書記提拔上來的,也算是王書記的心腹。我和王書記住對面樓,經常上他家玩麻將,還看到過董廠長上他家去過幾回。我想要是王書記說句話,董廠長那邊就妥了。”
“太好了!這樣吧,你哪天約王書記打麻將時叫上我,咱們就先從王書記那邊突破。”
“這主意不錯,這周末我約他。你可得準備點見面禮呦!”
“王書記有什么愛好嗎?”
“他喜歡收藏,尤其是對陶瓷特別有研究,對了,他平時還喜歡寫寫字,但水平一般。”
武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瞪著微微發紅地眼睛,舉起酒杯說:“來,大哥,預祝我們馬到成功,一血前恥”。張少文微微一笑說:“就看你小子的造化吧!”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幾天后的周末,武軍和張少文一起到王書記家和王書記老兩口玩麻將。
十幾圈牌下來,大家都有些累了,于是王書記的老伴叫保姆端上來一些水果和點心,大家圍坐在沙發上閑聊。
王書記:“武老板在我們這里做的怎么樣?”
武軍:“馬馬虎虎吧,去年以前還行。今年就沒怎么做。”
王書記:“是嗎?那不應該吧,今年固定資產投資可是3個多億啊,比去年增加了一倍呢”。
武軍:“形勢是很好,可是想真正把單子拿到手可是太難了!少文他們那的宋廠長的一個大學同學也時做自動化的,搶了我們不少單子,基本都是暗箱操作。”
王書記眉頭皺了一下,說:“是嗎?那可是有點兒出格了”。可能是王書記分管紀檢工作,對類似的話題比較敏感。
張少文說:“就是!他同學那個鴻海公司每次都是低價中標,然后不按招標文件簽合同,把進口的東西都改成國產的。王書記您得規范規范他們了!”
武軍也附和說:“是啊,要是能有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我們也不至于半年一個標也不中啊,論實力、論業績我們可是比鴻海公司強得太多了!。”
王書記喝了一口茶,沉吟了片刻:“這些事情很敏感,也不好說的太多,這樣吧,我回頭有時間問問董廠長,給他們提個醒。另外我們紀檢這邊也要加強對招投標的監督。”
武軍和張少文對視了一眼。武軍笑著對王書記說:“王書記,我的一個朋友早就聽說您在書法方面的造詣,特意托我向您求幾幅字,他愿意用他的一對清代青花龍紋盤來換,您可要賞臉啊!
王書記連忙擺手說:“嗨,我只是閑來無事時才比劃上幾筆,水平實在是不敢恭維,那好意思讓人家拿那么貴重的東西來換呢?他要是真喜歡的話我送他兩幅字得了!”
武軍隨手把隨身帶來的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匣放在茶幾上,一邊輕輕地打開木匣一邊說:“王書記您太謙虛了!您看我把東西都拿過來了。早些年我這位朋友收藏瓷器,這對清代青花龍紋盤就是他十幾年前花幾百塊錢從農村買來的,現在他改行收藏字畫了,好多瓷器都拿去跟別人換字畫了。他說您的字遠不止這個價,希望您這次能讓他如愿以償”。
王書記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個盤子,拿起放大鏡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又里里外外的摩挲了一會,抬起頭對張少文和武軍說:“好品相啊,真是好東西”。
武軍說:“王書記真是內行!您要是看得上眼我就把東西放這兒,回頭您把寫好的字給我就行了”。
王書記還要謙讓,武軍起身說:“書記,天不早了,我和少文先回去了”。
王書記也站起來:“小武啊,這樣的話我就不客氣了,你下周就來我這里取字吧,招標的事我會出面找董廠長談的,你等我消息吧。有時間就過來玩兒倆把,別見外。”說話間,王書記一直把武軍和張少文送到樓下。
武軍和張少文走到樓下沒人的地方,張少文說:“王書記的字哪有那么值錢啊,你哪來的這么個冤大頭的朋友?”武軍狡黠的一笑,說:“大哥,我哪有什么冤大頭的朋友啊,都是虛構的,盤子是我花將近1萬塊從拍賣會上買來的!”
張少文這才恍然大悟的說:“真有一套啊,你小子!”
較量
一周以后,武軍接到了王書記打來的電話。電話中王書記告訴武軍他已經和董廠長溝通過了,董廠長已經答應幫忙,并讓武軍直接聯系董廠長。
可是董廠長實在是太忙了,幾次約見都因為他臨時有事泡了湯。轉眼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眼看著招標的日子越來越近,事情卻毫無進展,武軍有些坐立不安。
這天,武軍正在開車,突然接到了董廠長打來的電話,讓他馬上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武軍馬上調轉車頭,一溜煙的朝A公司的方向開過去。
二十分鐘以后,武軍進了董廠長辦公室,張少文在坐在沙發上和董廠長聊天。幾句寒暄過后,董廠長回手把門反鎖,讓武軍坐在沙發上,而自己仰面躺在老板椅上。
董廠長:“這件事情不太好辦啊!宋廠長是負責專業的,我不太好和他較真。上次我單獨和他溝通了一次,談到鴻海公司低價中標后擅自變更產品配置的問題,宋廠長說鴻海并沒有降低配置,只是由于某些原來標書上列出的進口品牌貨期太長,不得已才選用同檔次的國產產品和合資產品的。我不好再說什么了!”。
武軍:“還有不到兩周就招標了,您能不能安排宋廠長出差?改由機動科主持招標嗎?”
董廠長:“哪有那么簡單?哦,下個月倒是一次集團組織的出國考察,機票都訂好了。但太晚了,宋廠長他們是先招標,過后才出去考察。”
武軍:“能不能讓招標恰恰就在他出國的時候進行?”
董廠長:“那除非設備科那邊拖一下,晚些天發標書。”
董廠長看著張少文。張少文微微一笑,說:“這個標不是很急,我還要去四川、河南、上海和江蘇考察一下變頻器和軟啟、空氣開關廠家,回來才能做招標文件”。
董廠長和武軍會意的對視了一下,董廠長說:“那你就去吧,把時間把握準了。最好是宋廠長走的前兩天回來,他一上飛機咱們就發標書,但在此之前不能走漏一點風聲。”
張少文說:“董廠長我明白,我就說等他回來再招標,讓他安心出國!”
董廠長又對張少文和武軍說:“有什么事你們倆要保持溝通,做事細心點兒,不要給我捅什么漏子,也別讓他抓住什么把柄!”
張少文和武軍連連點頭。
他們三又閑聊了一會兒,張少文的對講機響了起來,原來是現場有事找他,張少文急匆匆的戴上安全帽走了,辦公室里只剩下董廠長和武軍。
“董廠長孩子多大?男孩女孩?”
“十九歲了,男孩”
“上大學呢?”
“唉,別提了。我這兒子就是不愛念書,去年沒考上大學,也不想再復讀了,現在天天在家上網玩游戲。我和他媽商量了,準備明年送他去英國讀書”。
“找到學校了嗎?”
“正找呢!”
“董廠長您要是看得起我這事我幫您辦吧,我有個同學就是開留學中介的,很正規”。
“那樣的話真是太好了,我們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學校呢。現在騙子太多,不正規的中介咱不敢去啊!”
“這事包在我身上了,您把孩子的情況跟我說一下,我回頭那些資料來咱們再商量”
董廠長說:“好,好,那你多費心了!”
武軍起身告辭:“董廠長您太客氣了,咱不是有這方面關系嗎!”
幾天后,武軍正在家吃午飯,張少文打來了電話:“我是少文,我現在在四川考察廠家呢。昨天宋海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什么時候回公司,他說招標要在他頭出國之前進行,讓我加快進度。我說還得幾天回去,宋海說不行就先讓管電氣的小王整理文件,等我一回來在招標文件上添上這次考察定下來的廠家就發標。”
武軍沉吟了片刻,說:“小王和你關系怎么樣?”
“小兄弟,沒說的!”
“你讓小王請一星期病假,回頭我一天給他200塊錢。”
“好主意,我今天晚上叫上小王吃飯,把利害關系跟他說說,應該沒問題!我看他宋海該不會自己寫標書吧!哈哈~”
“那就這么定!”武軍撂下電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第二天,機動部的電氣工程師小王請病假一周。
結局
轉眼就到了武軍他們預想的招標時間。趴在窗臺上看著宋海他們坐上開往機場的帕薩特轎車,張少軍露出了一絲別人不易覺察的微笑。當天下午,A企業新生產線電氣自動化工程標書開始對外出售;20天之后,A企業機動科張少文科長主持開標會,董廠長列席,宋廠長還遠在德國。參加投標的企業有港灣公司、鴻海公司等七家公司,最終港灣公司以298萬中標。
幾個月后,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末午后,武軍和張少文在河邊的一把大太陽傘下釣魚。
張少文:“董廠長孩子的事怎么樣了”
武軍:“都辦妥了,中介費用我全出,外加三年的學費”。
張少文:“總算是出了口惡氣。你知道嗎?上個月宋海去集團公司另外一個下屬公司當一把手了,告別宴上都沒跟我說話!”
武軍說:“有所得必有所失,很正常!”
張少文:“王書記看來還真的有力度啊!”
武軍:“權力一旦和經濟聯姻,威力無窮啊!”
突然,張少文魚竿上的魚漂一沉,張少文“噌”的起竿,魚鉤上卻空空如也:“哎,光顧和你嘮嗑了,又跑了”。
武軍說:“晚上我請你吃深海魚頭”。
張少文:“去你的吧,一頓魚頭就想把我打發了?沒那么容易!”
說完二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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